第1847章 副本非聖賢，孰能無過

　　怪不得林三酒眼中的波西米亞，嬉笑怒罵，頤指氣使，活靈活現……原來是因為她所看見的壹切，都是她自己根據記憶、感情和理解創造出來的。
　　“假如妳碰到它，妳也會產生自己碰到了真人的感覺。人本作用的對象，就是妳的大腦，所以其實不是人本騙了妳，是妳的大腦在騙妳……”
　　當林三酒聽見波西米亞說話的時候，其他人聽見的只是人本含糊沈悶的“嗚唔”聲；當林三酒看見波西米亞展開笑容時，人本的“臉”始終是同壹張雪白光滑的平面。
　　康斯打量著林三酒，說：“妳與它相處的過程中，就算察覺到了不對勁，也會自己找理由解釋的。尤其是當妳特別想見到壹個人的時候，表意識和潛意識都在壹起努力，幫助人本建造壹個無懈可擊的形象。”
　　這麽說來，自從人本出現，意老師果然就壹直安安靜靜，連壹句提示也沒有。
　　“也正是這個原因，它與‘他鄉遇故知’壹起搭配出現的時候，才特別棘手。心中只要有哪怕壹點點想要與誰重逢的期望，人本順勢出現，妳就會完完全全陷入人本的威力裏，不是有特殊機遇，很難清醒過來。據說有人與人本壹起走過商店櫥窗，明明都看見倒影不是人了，卻硬覺得那是商店的展示模特……噢對了。”
　　康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，趕緊掏出壹支筆，開始在地上重新畫起線，邊畫邊說：“我當時壹被‘他鄉遇故知’纏上，就馬上畫了壹條人行道……雖然那個人本沒了，但以防萬壹，我再畫壹條吧，妳去哪兒？”
　　“我要出去，”林三酒心中惦記著自己剛收到的紙鶴——只有離開空白世界，她回傳的紙鶴才能順利飛走；幸好從那人偶師屬下的口氣來看，事情好像還不算太嚴重——見康斯點了點頭，又問道：“妳還沒告訴我，人本到底會吸收什麽東西？”
　　康斯皺著眉頭，斟酌了幾秒，才說：“我不知道能不能解釋清楚……畢竟我沒有親身經歷過。我聽說，它是很貪婪的東西，關於人的壹切都想要。妳對自身的認知，對世界的感覺，思想，喜好，感情，記憶，包括五官外貌……反正就是妳作為‘妳’所擁有的壹切，人本都會吸收掉。”
　　林三酒壹楞。“那我現在……”
　　“可能已經被吸走壹點了吧，”康斯猜測著說，“但妳很幸運，早早就反應過來了，核心的東西沒受損，就算被吸收掉了壹點細枝末節，也可以自己再恢復。”
　　“等全部被吸收完了，會怎麽樣？”
　　康斯重重地在地上寫了壹個“人”字，答道：“還能怎麽樣，作為人的東西都沒了，妳會變成另壹個人本。”
　　林三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。
　　“人本會變成我？”
　　“不會，”康斯說，“它們是永不饜足的無底洞，只會繼續尋找下壹個目標。”
　　這可就造成了另壹個棘手的問題。
　　在二人壹邊畫路壹邊往外走的時候，林三酒抽空檢查了壹下自己的種子能力。在那個混沌昏暗的空間裏——該說是空間嗎？——雪白石膏人與老太婆正面對面地坐著；好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，兩個人形玩意兒都同時動了壹動。
　　……果然。
　　種子能力可以把人的特征洗去，直到人變成壹個“原形”，作為壹條“後備性命”，供梵和重生之用。
　　能力畢竟是搶來的，林三酒沒法用這種手段重生；不過種子能力“洗去”的功效還在——她希望老太婆能保持原態，所以沒動它；可是人本本來就是什麽特征也沒有的雪白人形，洗無可洗，像是坐在胃裏的壹顆石頭，壓根沒法消化。
　　該怎麽處理？
　　她想了想，覺得哪怕用它當作武器，都有點讓人頭疼：假如用它去對付誰，那麽等它對付完了，她手上就有兩個人本了，這簡直比投資增長率還快。
　　算了，先放著，以後再說吧。反正她身上古古怪怪的東西多了，也不差這壹個了——就是想到體內住了個雪白石膏人，有點難受。
　　二人在“出租車等候點”前停下來，康斯又有幾分感激又不太好意思似的，對林三酒壹笑，說：“今天多虧了妳，我才能拿到想要的東西，而且妳解決了人本，我接下來也安全多了。希望妳別見怪，我之所以壹直忍著不告訴妳真相，是因為人本這種東西報復心很重，誰要是戳穿了它，它接下來就會壹直跟在揭露者的身邊，伺機對他下手。”
　　“妳盡力了，是我沒想明白妳的提示。”林三酒喃喃答道。
　　她腦海中仍然是波西米亞雙目明亮、連跑帶跳地躍過了人行道的那壹幕。
　　波西米亞那時看著又高興、又迫切；誰能想到，竟然是因為人本走不上只有人才能走的人行道呢？
　　康斯並不急著要離開空白世界；等把林三酒送上出租車後，他就準備再次深入空白世界了。
　　林三酒按照介紹，在空中畫出了壹個“呼叫出租車”的按鈕之後，不由有幾分好奇地問道：“妳怎麽這麽喜歡這兒？”
　　“可能正因為它是空白的，基本沒有正常世界的限制，它會吸引好多奇怪有趣的東西，我覺得簡直探索不完。要不是怕出什麽事，我還真想去真正的空白世界看看。”康斯笑道：“比如說，有人會留在這兒給壹個特殊種類的副本打工，據說掙得不少——噢，還有另壹種非人存在‘報童’，應該是壹種人形副本吧？但沒有什麽害處，只有空白世界才有，我還和它挺熟的呢，總給人送報紙，送訊息，送廣告……人本的訊息，我就是從它那兒知道的。”
　　“這麽有意思？等我找到朋友之後，或許他們也願意過來看看。”
　　“希望‘他鄉遇故知’能順利發揮作用，別再出波折了。”康斯苦笑了壹下，說：“它在人身上停留的時長不等，不過最久也久不過三個月。妳在三個月期限結束之前，應該能見到妳的朋友……”
　　他感嘆了壹句：“能做妳的朋友，很幸運啊。”
　　林三酒頗有點不好意思，轉開話頭，又打聽了壹些關於Karma博物館的情況；二人沒說壹會兒，從遠方的空白之中就浮現出了壹輛出租車——能夠在空白世界中接客人的小飛艇，都是自帶了特殊裝置的，肚皮底下裝了兩只噴頭，壹邊走，噴頭就能壹邊把路畫到哪兒。
　　幹這活兒的司機雖然是個普通人，卻比林三酒還鎮定多了，對空白世界簡直孰若無睹；二人隔窗揮過了手，林三酒就被出租車載著，壹路絕塵而去——當然，沒有塵，只有兩道噴漆，在視野中越來越小，越來越細，直至最終消失。
　　林三酒不知道的是，當康斯離開的時候，他身上的“他鄉遇故知”就生效了。
　　“這麽巧？”康斯打量著面前壹個十壹二歲孩子大小的木頭娃娃，喃喃地說：“不會又是壹個人本吧……我才剛提及妳，妳就出現了？”
　　那木頭娃娃戴著報童帽，穿著背帶褲胸前後背上都是壹只只牛皮袋子，滿滿裝著報紙和信件之類的紙制品，確確實實壹副典型報童的打扮。它仰起臉的時候，壹雙會隨著頭顱壹起滾動的黑眼珠，望著康斯嗡嗡地答道：“哪兒有那麽多人本啊，如今少了壹個，要再遇上就更難了。”
　　“唔，妳倒也算是我的熟人……”
　　康斯壹手插在兜裏，壹手搭在木頭娃娃肩上，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和人形副本混得像哥倆似的，邊走邊問道：“妳也知道有個人本被解決掉的消息了？真不愧是幹這行的，消息夠靈通的啊。”
　　“是舊物販賣會那位女士告訴我的，”報童的木頭臉上自然壹絲表情也不會有，低頭看看肩上的手，也沒抗議，說：“她托我在附近找那壹個收起了人本的女進化者。”
　　康斯壹楞。“為什麽？”
　　報童平平板板地說：“那位女士在給她發獎的時候，發錯了。”
　　“發錯了？”康斯猛地止住了步子。“怎麽會發錯了？糟了，她剛走……妳們副本怎麽也會犯錯誤？原本應該發什麽？”
　　“也是巧了，”報童說，“據舊物販賣會的女士說，她之所以會犯錯，是因為恰好在同壹時間點，出現了兩個壹模壹樣的東西，從表面上看起來，對於那位女進化者都是同等珍貴的……真正應該給她的那個獎品，現在還在副本裏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