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5章 五百年前是壹家

　　就在林三酒回身跳起來的時候，她眼前壹黑，那兩束車頭燈瞬地消失了。隆隆雨聲裏，前方依然是漆黑壹片的馬路，沒有人，自然也沒有車。
　　“幻……幻覺？”
　　還是副本的設置？
　　她記不確切了：汽車是什麽時候被制造出來的來著？19世紀末時，有沒有汽車了？
　　林三酒喘著氣，又抹了壹把臉上的水——雨勢太大了，即使她不停地抹臉，仍然被澆得睜不開眼睛。
　　就在她滿腹疑惑時，壹聲踩在水裏發出的“啪嗒”響，立即將她驚得回過了神。林三酒壹擡頭，發現她這壹站起來，立刻落入了殺手的眼裏；此時那個黑影正朝她大步跑來，即使在黑沈沈的雨夜裏，手裏拎著的長刀也壹閃壹閃地劃過了寒光。
　　她立刻拔腿就跑——林三酒肩膀上的傷口被雨壹澆，在冰冷中越發灼熱了，仿佛即將要感染壹樣地滾燙起來。她不敢帶傷與開膛手傑克糾纏，只好壹邊跑，壹邊高叫，盼望能驚動附近居民。
　　她速度不慢，開膛手傑克始終也沒能追上她；然而在跑了壹會兒工夫之後，林三酒漸漸地察覺了不對。
　　她已經在街上狂奔了近七八分鐘，身後沈重的腳步聲依舊如影隨形，好像那黑影根本不怕被人發現。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地方。
　　連幾十米外的腳步聲，林三酒都能聽得壹清二楚，怎麽她扯著喉嚨的呼喊，反而沒有人聽見？
　　周圍越來越暗了，建築壹棟棟地沒入了壹片漆黑裏，仿佛消融了壹般。幾分鐘之前，明明還有幾盞路燈的昏黃光芒，現在也全退進了黑暗裏去。林三酒什麽也看不清了，眼前只有腳下的這壹小截路面，耳朵裏盡是雨聲、腳步聲、喘息聲、水濺聲……
　　她能感覺到身後的男人越來越近了——她後脖子上的汗毛，仿佛也隨著他壹熱壹熱的呼吸而立了起來——
　　不知是她慢了，還是那男人快了，林三酒猛地壹擰身，掉頭沖進了旁邊壹條小道裏。血液在肌肉中炸開了，她感覺自己已經迸發了極大的力量，然而卻沒有跑出去多遠——只聽身後嘶啞的壹聲笑，壹只大手便襲向了她的肩膀。
　　不知怎麽，他沒有用手中的刀。
　　林三酒速度快、反應也快，這壹下原本壓根也碰不著她才對；然而那只手卻猛然壹下落在她肩膀上，重重壹扳，她腳下打滑，立即被順勢撂倒在了地上。林三酒後腦勺壹磕地面，視野壹震又壹花，慢慢側過身，好幾秒才緩過了神。
　　那個黑影已經如鐵塔般堵在了她身旁，看上去更高大了。他手中刀尖在雨水裏泛著銀光，剛才刺傷林三酒時染上的血，早就被沖洗幹凈了。
　　黑影好像含含糊糊地說了壹句什麽，彎下腰壹把按住她的肩膀，登時將她的臉按進了地上的水窪裏。
　　林三酒把脖子扭到了極限，想要從余光中看清楚背後的臉——但那個殺手仍然戴著同壹頂帽子，被雨澆透了以後低低地垂了下來，將面容完全擋在了陰影裏。
　　“第五個了。”他嘶啞地說，呼吸在雨聲裏依然粗重；右手的刀提了起來——然而就在這個時候，林三酒猛地向後壹仰頭，頓時當地壹下將後腦勺砸在了他的下巴上。壹吃痛，那黑影不由低叫了壹聲，手微微松了松，給她留出了壹個寶貴的空隙；趁著這個機會，林三酒使勁壹掙紮，撐著地面翻了起來。
　　她明明用上了吃奶的勁兒，但剛才那壹下，卻僅僅只是讓黑影痛了壹痛。
　　不僅如此，林三酒所有的掙紮反抗，都像是被裝進了壹個無形的套子裏，被拘束住了；她還是能夠打出去、踢出去，然而落在那人身上的時候，卻不知怎麽變了味道——
　　……簡直像是壹個沒有什麽力氣的平常女人。
　　雨仍沈沈地下，塗黑了視野中的壹切，這附近既沒有人，也沒有建築；仿佛在這壹瞬間，林三酒和她的性命都壹起被困在了這個黑暗的、無人的角落，孤零零地面對著壹個高大粗壯的殺手。
　　在被壹拳狠狠打中了小腹的時候，林三酒只覺全身血液上湧，仿佛連眼珠都要迸出來了——假如當年的受害者能說話，想必會告訴她，她們也經歷了壹模壹樣的痛苦才最終死去的吧？
　　她也會同樣死去嗎？
　　這個念頭剛剛浮上心頭，她面前忽然壹陣明晃晃的雪亮；猛地被強光壹打，林三酒不由得瞇起了眼睛，壹時眼前全被晃花了——引擎聲隨即咆哮起來，那黑影壹驚，立刻噔噔退後了幾步。
　　“還不快上車！”
　　年輕人焦急的吼聲，從那兩束雪亮白光後頭傳了出來。林三酒勉強睜開眼，只能在這壹片漆黑的天地間，勉強看清兩個刺眼的車頭燈，以及燈光裏紛紛的雨絲。
　　原來剛才不是幻覺，是他去開了車——
　　“快點啊，來不及了！”
　　年輕人又叫了壹聲，林三酒壹下子反應了過來；她飛快地向那黑影壹瞥，見那人好像又要沖上來，急忙掉頭就撲向了那輛老式汽車，壹把拉開車門鉆了進去。
　　在尖銳的引擎聲裏，汽車壹路後退，退出了那條狹窄的小路。年輕人壹打方向盤，汽車立刻急急地擰了近乎九十度，正好讓司機位置對準了小巷——年輕人卻不踩走了，只是呆楞楞地盯住了小巷，盯住了小巷裏的人。
　　“快走吧，妳在幹什麽？”林三酒壹身傷痛，只覺渾身肌肉都在打抖，簡直像是退化回了末日之前——不，就算是那個時候，她的體能也比現在好得多。
　　“啊，噢，”年輕人壹個激靈，這才想起來踩油門，聲調裏盡是抑制不住的興奮：“我、我看見他了，我看見他了！我知道開膛手傑克是誰了！”
　　林三酒壹怔，忙轉過頭——只是這時汽車已經遠遠開了出去，她只模模糊糊地瞧見後方的小巷裏撲出了壹個人影，卻看不清外貌了。
　　“他到底是誰？”她壹放松下來，連喉嚨都突然啞了：“是我們見過的人嗎？”
　　年輕人沒理她，仿佛還沈浸在激動裏。林三酒又問了他壹遍，見他仍然沒應，忽然想起來壹件事，忙道：“妳是在哪裏找到這個汽車的？19世紀末已經有汽車了？”
　　“有了，”年輕人這次答道，因為興奮，聲音仍然在顫抖著：“好像汽車就是這個時間段被制造出來的。”
　　林三酒也根本不記得這壹點了，只咬著嘴唇楞了幾秒；她想了想，嘆了口氣：“看來知道殺手是誰還不夠，遊戲還沒有結束的意思——妳現在往哪開呢？”
　　在他們說話的時候，汽車壹直在呼呼地向前開，除了被車頭燈照亮的前路之外，剛才外頭的濃黑也漸漸淡了下去，路兩側的建築物重新在雨夜裏現出了輪廓。當視野從壹片濃黑變成昏昏暗暗時，年輕人說：“我正要去漆鹹道與公主道交口啊。”
　　林三酒壹怔。
　　這兩個地名她都沒有聽說過，卻不妨礙她的指尖猛然開始顫抖。
　　……在微微亮了壹點的光線下，她看見了許多熟悉的東西：油量表，裏程表，手閘——
　　在車窗前，掛著壹個晃晃悠悠的菩薩雕像和壹個寫著“出入平安”的牌子；她坐在副駕駛上，對面正放著壹張帶照片的出租車司機工作卡。工作卡上的字樣已經模糊不清了，但是黑白照片上還能辨別出人臉——丹鳳眼，雙眼皮，正是身旁的年輕人。
　　林三酒猛壹回頭，正巧與照片中那壹雙丹鳳眼對上了。
　　“我們認識這麽久，好像還沒有交換過姓名。”年輕人沖她咧嘴壹笑，“認識壹下啦，我姓林，我叫林國裕。”
　　車門“哢”地被鎖上了。
　　“……不過後來呢，我自己改過了名。我現在叫林過雲，人生嘛，本來就是過眼雲煙。”年輕人轉過頭笑道：“……在香港，他們也叫我‘雨夜屠夫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