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樂園

須尾俱全

科幻小說

  由身邊人親手拉開帷幕的末日地獄,正向林三酒呼嘯而來。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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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51章 壹線慈悲

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

2024-2-24 19:03

  林三酒遙遙看著懸崖底下的巨石與大地,雙腳腳跟無意識地壹下壹下地擊打在崖壁上。
  每敲壹下,就有壹捧沙土撲簇簇地滾落下去,不知道被命運牽扯著,跌去了什麽地方。
  她已經在這兒坐了十來分鐘了,腦子裏天馬行空,思緒在每壹個夥伴的臉上都轉過了好幾遭;不管是已經失去的,還是即將歸來的。
  含著Bliss的土,盧澤的手臂,不知被屋壹柳給困在什麽地方的元向西;與她告別的,或再也音訊皆無的……以及很快就要重逢的波西米亞,禮包和更多更多的人……
  她從沒有感覺這樣完滿過,也從沒有感覺這樣殘缺過。
  當壹陣風吹來的時候,林三酒仰起頭,在風中閉上了眼睛。
  她將耳朵貼進了風裏,想要聽聽它是否卷來了什麽能夠辨認的音節或吐字,好讓她猜到只言片語;但是大巫女壹行人離她太遠了,她什麽也沒聽見。
  ……他們在談什麽呢?
  從她此刻所坐的地方,清久留,大巫女和余淵三人,只不過是遠處大地上站在巖石間的三個小小影子;要是舉起手來比壹比,只有她的小拇指那麽大。
  這個地方,是清久留命令她過來的——確實是“命令”,除此之外,林三酒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了。
  她想不起來,清久留上壹次使用那種平靜而不容置疑的口吻,是什麽時候的事了。
  “……為什麽會問起那個人?”
  在清久留的“命令”出現之前,她正看著大巫女,疑惑在胸中團了個結。“他莫非跟梟西厄斯這件事也有關系?”
  這個推論並不算離譜,林三酒記得她以前聽過的傳言,也見識過他手下的死屍,更清楚知道那個人有怎麽樣的名聲——要是進化者的命可以拿來做成人偶,普通人的命為什麽不可以拿來做疫苗?
  當林三酒的目光落在大巫女的臉上時,她忽然意識到,她從沒有在大巫女臉上見到過這種怔怔的表情。好像她那麽多年以來的人生與經驗,都在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被抽絲剝繭地散開了;好像大巫女也忽然變成了壹個初進化的人,對世界充滿了困惑。
  “怎麽了?”林三酒也是壹楞。
  她剛剛張了張嘴,清久留就叫了壹聲:“大巫女。”
  他的聲氣平平淡淡的,忽如其來,紮進了二人之間短暫的靜默中。大巫女重新閉上了嘴。余淵抱著胳膊坐在壹旁,在這壹聲之後,目光就從林三酒身上跌落下去,好像帶著分量似的,摔在了地上。
  “到底怎麽了?”林三酒不由又問了壹句。
  “妳看到我們跳下來的那道崖了嗎?”清久留轉過肩膀,手遙遙指了指斷崖,語氣很溫和。“妳去那邊崖上坐著。”
  林三酒眉頭壹皺,正要說話,清久留就打斷了她。在他那麽溫和的語氣下,每壹個字卻都堅硬、緊密、幹凈,不給人留下壹絲探詢猶豫的空間。
  “沒什麽可問的,妳現在就去。”
  為什麽?
  盡管滿腹都是這個疑問,林三酒依然壹步步離開了,時不時還回頭掃上壹眼。他們幾人面對面坐著,壹直沒有說話;起碼在林三酒走出聽力範圍之前,壹直沒有人說話。
  等她爬上斷崖坐好後,就算想聽,也聽不見了。
  她設想過好幾種可能性,比如梟西厄斯依然有壹股殘存的力量,或許正是與人偶師合作才留下來的;比如清久留發現此刻還不安全,必須要像他們之前對“那件事”避而不談壹樣,做出暗中的處理……對,這壹個是最有可能的結論,畢竟梟西厄斯就是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。
  不論如何,她都信任夥伴們的決定。
  清久留要她在這裏坐著,她就會在這裏坐著。
  她體內深處的黑洞太大了,壹不小心就會滑落進去。清久留的指令就像壹只手,只要抓穩了,她就有了可以喘息的余地。
  ……為什麽會這樣?
  林三酒抹了壹把臉,茫然而疑惑地意識到,指尖是濕涼的。
  或許是在過去的那壹夜裏,她的情緒波動太劇烈了,以至於到現在依然有些心緒不定吧。
  遠方的三個夥伴,仍然在低聲交談著什麽,過了壹會兒,清久留回頭朝她的方向看了壹眼,朝她遙遙招了招手。
  林三酒意識到,她可以回去了;她手腳略略發軟,在站起來的時候,甚至腳下還滑了壹下,踢下去了壹大塊土石。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緊張,幾乎可以說是有點忐忑不安地,重新回到了三人身旁。
  如果打壹個不恰當的比方,就像是要來聽對她罪行的審判了。
  大巫女垂著睫毛,面上壹點神色也沒有。她正在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治療傷勢,都沒有擡頭看林三酒壹眼;余淵只是朝她點了點頭,好像她剛才只是臨時有事走開了壹下而已,什麽也沒說。
  但是,就好像……好像有什麽東西短暫地、強烈地炸開過壹樣,她此刻看見的,只不過是那場小型爆炸後的震蕩和余波。
  “元向西應該被困在這附近了,”清久留平平淡淡地說,“我們剛才商量了壹下,該怎麽把大家都接回來。”
  林三酒驟然松下了壹口長氣——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會緊張忐忑壹樣,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此刻感受到了強烈的解脫,簡直好像躲過了壹劫。
  “怎麽接?”她懷著期盼地問。
  她抓住了清久留那壹只伸下黑淵的手,就不會再往下掉了。
  “我們之中,目前行動力保存得還算完整的人,就只有妳了。”清久留還是老樣子,非常自然地就把自己從苦力活裏刨了出去:“再加上妳身上還有壹個‘他鄉遇故知’,正好,找元向西這個跑腿式的工作,最適合交給妳。”
  “沒問題,我不需要發動它,它自己按理來說就會把我引向元向西了。”林三酒笑起來,說:“我覺得屋壹柳沒有必要說謊,他說元向西沒事,我覺得應該就沒事。”
  清久留點了點頭。“那個鬼看來把交給他的職責完成得不錯,才讓屋壹柳拖到那麽晚才露面。妳去找他,”他有壹瞬間的神色,幾乎接近於縱容式的、對小孩子的安慰,但不及看清就消失了。“我叫季山青回來。”
  “好,”林三酒眼睛壹亮,“他這次回來——”
  “對,其他人也可以跟著他壹起回來了。”清久留也沖她笑了壹笑,說:“接下來,我們就要去把Exodus拿回來了,畢竟不用上它的話,人就還不能湊全。”
  ……哪怕失去了那麽多人,或許她也該心生感激,是不是?
  林三酒在布滿巖石的大地上走走停停,四下張望呼喚的間隙裏,有時她會在灰土浮漫的晨光中,怔怔地想道。
  她只是蟲豸螻蟻般的茫茫蒼生中的壹員。她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;當世界的碾輪壹圈又壹圈地滾壓下來,踩斷了大地,碾碎了不知多少與她壹樣心存希望、咬牙前行的人的時候,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能力或者素質,使她免於悲難的。
  說到底,她與那麽多消散的、變形的人之間的區別,只是壹點運氣而已。
  她失去的時候是因為命運,她如今保住的壹切也是因為命運;正因為林三酒非常清楚這壹點,她才感受到了壹種從沒有過的恐懼。
  她不知道自己的運氣還能維持多久,組成自己生命的碎塊還能在原地停留到幾時。正因為走到今日,有太多的僥幸和失去,皆不受她本身控制,她才如此絕望、如此恐懼地想要為那點運氣上壹層人力的保險:疫苗。
  ……就當她是虛偽、偽善、說壹套做壹套好了。她也不想去考慮後果了,因為她太害怕了。
  這種恐懼,在清久留讓她獨自去斷崖上坐壹會兒之後,就越發強烈、越發令人窒息了,幾乎像是加速了灌進天靈蓋裏的水泥,不再給她體內留下任何壹點盛裝其他東西的空間。
  她甚至懷疑,自己再這樣繼續走下去,找下去,卻始終沒有找到元向西的話,可能會發瘋的;不知是第幾次,林三酒又擡起了手,使勁地搓揉起了皮膚上的【他鄉遇故知】,好像這樣壹來,就能催促它早點——
  壹道白光驀然穿裂了清晨淡青的雲層,像是流星壹樣,狠狠地砸在了身後不遠處的大地上;沈悶的震動隱隱傳進了腳下,滾滾煙塵扶搖而起,濃濃地盤踞在了天地之間。
  怎麽……
  林三酒回過頭,遙遙望著白光墜落的方向,楞住了。
  這壹次的風裏,散淡地送來了碎片,讓她拼出了兩個模糊的字形:“……姐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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