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2章 寵物的種類

　　Exodus中有不止壹處餐廳，那男人要去的到底是哪個，臥魚沒有時間考慮了。他急出了壹身汗，但除了拼命加快腳步之外壹時間卻別無辦法；偏偏這段走廊長得可恨，而且竟連壹盆綠植栽也不放，空蕩蕩地沒有壹個藏身處。
　　完了完了……臥魚抹了壹把額頭上的汗，雙頰在步伐顛簸中壹顫壹顫。常在河邊走，今天要濕鞋了……那男人連囚犯都不肯放過，何況是自己？
　　身為壹個前任盜賊，他第壹時間就從這件事裏嗅出了壹股熟悉的味道——與他們這些不大成功的盜賊相比，身後那男人簡直稱得上是他們的祖宗了。然而現在不是佩服對方手段的時候，因為臥魚很清楚，想要壹遍遍實施這樣大手筆的騙局，必須得有壹個絕對前提：那就是決不能讓消息走漏半點。
　　沒有人比死人更守得住口風了。
　　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……
　　他的兩條腿被倒騰出了最快的速度，可是前方走廊仍然壹眼望不到頭。就在他幾乎絕望時，他忽然壹擡頭，目光正好落在了遠處半空中壹個小黑影上。那小黑影速度平穩地朝他滑來，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接近了他——原來是那男人要求的懸浮駕駛艙來了。
　　當它銀灰色的金屬艙身即將從臥魚身邊劃過時，他突然反應過來，立刻伸長胳膊，壹把攥住了駕駛座，懸浮艙頓時慢了下來。
　　臥魚這壹輩子都沒有這麽靈活過：他在短短幾秒鐘裏，就又蹬又扒又爬地把自己塞進了懸浮艙裏，盡管它既沒有降下高度，也沒有為他打開門。身子剛壹坐穩，懸浮艙即刻加快了速度，重新朝原本的目標駛去；他壹張臉都急白了，回憶著林三酒的操作手法，猛壹打方向盤——
　　在馬上就要從前方壹個弧度轉過去的時候，駕駛艙驀地壹擰頭，朝來路飛了回去。
　　臥魚壹顆心都差點撲了出來，在胸膛裏撲騰撲騰地跳。接下來，就是和莎萊斯搶時間了——他壹腳將踏板踩到了底，駕駛艙無聲地破開空氣，在眨眼之間就向前滑行了長長壹段距離。眼看著前方終於重新分成了幾條通道，他正要再壹加速時，懸浮艙卻緩緩停住了。
　　“恢復系統控制。”莎萊斯的聲音，此刻聽起來壹點兒也不柔和了。
　　身後遙遙地似乎響起了壹陣模糊的人聲；但臥魚此刻哪有工夫去聽，趕緊縱身撲出了駕駛艙，咚壹聲沈悶地砸在了地上。在懸浮艙加速朝身後飛去時，他也拼命朝其中壹條通道裏沖了過去，兩只光腳板在地上踩出壹連串的“噠噠”響。
　　通往餐廳的路他壹天至少要走五六次，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；他知道自己正在與壹架懸浮艙比速度，幾乎把最後壹口氣都用盡了。他終於趕在那男人之前壹把推開了兩扇門，壹頭紮進了色調簡潔柔和的餐廳裏。
　　這兒的空調總是更涼壹些；在冷冷的空氣裏，林三酒留下的那個特殊物品，正靜靜坐在桌上，仿佛飲盡了灑在它身上的燈光。
　　臥魚急忙將它抱在懷裏，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喘息太急促粗重，連胸膛中都在隱隱作疼。他朝門口張望了壹眼，壹片靜寂裏，只有他壹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。
　　那人可能去了別的用餐區……
　　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來，銀色餐桌上忽然徐徐打開了，壹個光屏背對著他躍出了桌面。他才看清楚光屏上反過來的“Menu”字樣，立刻在心裏罵了壹聲娘——幾乎當餐廳門被推開的同壹時間，臥魚也抱著聯絡器滑進了桌子底下。
　　餐桌下方有四分之三的面積都被金屬箱給占滿了，他只能把自己像餅壹樣攤開貼在上頭；隔著壹層金屬，他能隱約聽見機械轉動時的微響。
　　不成調的哼歌聲，伴隨著壹道沈重的腳步聲走了進來。
　　餐廳裏有很多張桌子，但林三酒他們選擇了這壹張，是因為它靠在墻邊的皮沙發坐起來很舒適。那個男人顯然也有同感——壹雙黑靴頓了頓，轉而向臥魚藏身其下的這壹張桌子走來，隨即坐進了皮沙發裏。
　　臥魚緊緊盯著自己面前的兩只膝蓋，用手捂住了嘴。
　　“她手上有這麽多食物？”那個男人翻了翻菜單，很高興：“煙肉、火腿、牛肉、面包……哦，竟然還有雞蛋和蔬菜？這是從哪兒弄來的？”
　　他沒指望莎萊斯會有答案，咂了咂嘴，似乎在光屏上點好了菜，又笑道：“冷凍庫裏的這些食品拿出去賣也值不少錢了。雖然她付的房款不算最多的，不過這次拿回Exodus還真順利，過幾個月還能再賣壹回……哦，再給我來壹杯朗姆酒。”
　　隨著莎萊斯應了壹聲，臥魚身後的金屬箱裏嗡嗡作響，想來應該是正在給他送上晚餐；很快，食物的香氣和刀叉的輕響聲就壹起彌漫開了。那男人的興致很高，壹邊吃壹邊與莎萊斯聊天：“雖然這事兒妳經歷了很多次，但可惜妳不是壹個真人，沒法理解其中的精巧絕妙之處。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房子究竟怎麽了，就算想找人求助都無從開口。”
　　“是的。”莎萊斯柔和地應道。
　　“以前有壹個家夥去木魚論壇上發了通告，征集人手找自己的房子——這句話本身就夠可笑了！他花了又壹套房子的錢，組織了不知多少進化者，把近百公裏的範圍都掘地三尺了，壹無所獲。他哪能想到那個時候我正在大氣層外避風頭呢？”他笑了壹聲，又嘆了壹口氣：“……可惜妳欣賞不了這裏頭的幽默。”
　　“是的。”
　　“對了，把執理人和賓客的權限從系統裏刪除。”
　　“好的。”莎萊斯柔聲答道，“請重新確認密匙。”
　　“MOTHERSHIP COMMANDER，1082－XR－2901－A46。”
　　臥魚瞪大眼，在桌子下頭楞楞地出不了聲。過了半秒，他的嘴唇飛快地開合起來，壹遍又壹遍地不斷重復著剛才那壹串密匙內容——這破玩意太長了，他生怕自己稍壹中斷，立刻就會忘掉某個數字。
　　身上有沒有紙筆？他壹邊無聲地重復著字母和數字，壹邊在身上翻了壹通。沒有，林三酒上次給他剝得非常幹凈，衣服都換了壹身。她要是知道現在的情況，壹定會後悔莫及的——就讓這成為她以後的教訓好了！
　　1082，等他吃完走人，XR，壹切就安全了，2901……臥魚緊貼在金屬箱上，喃喃地顫動著嘴唇。
　　只要林三酒不在此時與他通訊的話。
　　當臥魚突然感覺到懷中壹震時，他渾身汗毛都跟著壹起豎了起來。他迅速低頭瞥了壹眼，壹瞬間就明白了怎麽回事——好在這個聯絡器在發出呼叫聲之前，好像會震動幾次；他趕緊將它舉起來，上下來回摸索壹遍，將能按下去的按鈕都按了壹遍，終於它漸漸偃旗息鼓，總算沒有發出壹點兒聲音。
　　頭頂上，餐具碰撞的聲音、咀嚼的聲音、偶爾停下來啜飲壹口酒的聲音……仍然在繼續。
　　仿佛被嚇出去壹半的魂魄，壹點點又回來了。臥魚捧著聯絡器，仍然沒忘了喃喃重復壹聲“A46”。
　　1082，林三酒肯定還會再打來，XR，這樣不行，2901，我先發制人給她打過去，A46，捂住聲筒……
　　臥魚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好。
　　在昏暗的桌子底下，他在聯絡器上胡亂按了壹通。他只接過通訊，從沒有主動發出過通訊，加上又對這個聯絡器不熟悉，除了確實把音量調低了之外，也不知道自己撥弄對了沒有——不過他最終還是成功了，因為從那個被他緊緊貼在耳朵上的音孔裏，低低地傳來了壹句人聲。
　　“……姐姐？”這是壹個他從沒聽過的聲音，溫涼而顫抖。
　　這個玩意兒也能打錯電話嗎？
　　臥魚想了想，壹時拿不準主意要不要掛斷。他的目標只是為了阻止林三酒再次打進來，通訊另壹頭到底是誰其實不大重要——那個人的呼吸很輕，聲音比呼吸更輕，似乎生怕驚嚇到誰壹樣；這對於他來說，正好。
　　他將音孔挪遠了，把音量調至最低，將聯絡器悄悄放在了地上。
　　“莎萊斯，妳的菜譜越來越豐富了。”那個男人好像終於吃飽了，餐具被叮當壹聲放了下去。他往沙發上壹靠，微微舒展開的雙腿差點踢上臥魚——“現在我們去看看那個囚犯吧。”
　　1082，太好了，XR，總算等到這壹刻了2901！
　　那個男人收回雙腿，從桌邊站起身，壹雙黑色靴子沈重地朝餐廳門口走去。臥魚壹邊在心裏祈禱，壹邊望著餐廳門被拉開，那雙靴子消失在了門後。他靜靜地等了好幾秒鐘，終於長長地呼了壹口氣，確信對方已經走遠了。“A46，”他低聲說道，壹把掛斷了聯絡器。
　　他從桌下爬出來的時候，莎萊斯的應答聲響了起來——或許是那男人還沒有走遠的原因，餐廳裏仍然能聽見系統回應聲。“好的，”莎萊斯柔和地說，“指揮官。”
　　不知那家夥又下了什麽命令。
　　“不，指揮官，那不是壹只狗。”
　　臥魚的身子僵了壹下。
　　“不，也不是蜥蜴。那只寵物是壹個男性人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