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85章 人偶師離開的套

　　在聽見只有人偶師才能去“漫步雲端”的時候，林三酒在那壹瞬間裏，就被壹浪壹浪、起伏海潮似的思緒給淹沒了。
　　怎麽辦？唯壹壹個能去“漫步雲端”的人，卻也是唯壹壹個絕不會去的人。
　　別說人偶師絕不可能願意走了；哪怕林三酒在設身處地想過之後，也沒法張嘴提出這個要求。
　　將人偶師整個人生都沈沈墜住了的，只有終點處的那壹場復仇。除此之外，世界上他人的悲喜、命運和變遷，都是他身旁被風吹動的雲影，沒有分量，沒有意義。
　　說到底，對抗梟西厄斯，只是林三酒近乎盲目、絕對固執的壹個決心罷了。人偶師自然不可能讓他人的決定，在自己的目標上投下陰影，遮蔽了它的輪廓。
　　林三酒身旁最有可能出現宮道壹，那麽人偶師就哪兒也不會去的。
　　然而除了人偶師，再沒有第二個人選了。
　　怎麽辦？難道要先暫時放著不管？
　　如果不能趁眼下這個削弱了梟西厄斯的時機，壹舉將他徹底殲滅的話，誰知道他又會以什麽形式卷土重來？
　　林三酒站在如潮湧來的思緒裏，仿佛連身周世界都暫時退了席，遠觀著她在壹波比壹波高的浪花裏踉蹌尋索。她是過了好壹會兒，才聽見了身旁那壹個聲音的，似乎已經叫了她好幾次了：“……姐姐？姐姐？”
　　“怎麽了？”她正了正神，趕緊問道。
　　因為人偶師實在太惹眼了，他在哪兒壹露面，消息就會像是乘風烈火破開了久旱的樹林壹樣，在壹眨眼間跨越千百裏地。
　　為了隱蔽，林三酒是將大洪水服務商給請到了壹座廢棄城市裏的；此刻那個方臉漢子，站在清久留和季山青二人的肩膀後，只露出了中間壹溜兒面色灰白的臉，緊張得嘴唇都發藍了。
　　另壹側，人偶師獨自站在荒棄商場的大門內，在殘缺而沈重的陰影下，正低著頭，壹下壹下地以手帕擦拭著皮衣袖子。
　　“姐姐……妳打算怎麽辦？”季山青看了看林三酒，見她張開了嘴巴卻沒出聲，又看了壹眼人偶師。“妳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吧？”
　　人偶師壹聲也沒回應他，好像他說的話並不比鳥叫更有價值。
　　“嗯……我不知道。”林三酒只好應道。想了想，她說：“當然……這最終只能是他的決定。”
　　也不知道是哪壹根線忽然搭上了；在人偶師有壹個開口諷刺她的機會之前，林三酒接下來的話就已經源源不絕地出了口：“對於妳來說，當然最重要的事就是……等宮道壹，我知道的。那麽可不可以等妳與他之間的事了結了之後，再去漫步雲端？我們現在得好好想壹想，用什麽辦法能盡快給他逼出來……”
　　這是她反復思考之後，想出的唯壹壹個不是辦法的辦法：要是宮道壹配合壹點，現在立馬出來，立馬被尋仇死掉，那麽人偶師明天就能去漫步雲端了，壹點也不耽誤事。
　　然而做夢是做夢，現實是現實——要是她和人偶師能想道逼出宮道壹的辦法，哪還用等到今天？
　　“有什麽辦法呢……”林三酒喃喃說道，“我們都在Karma博物館這麽久了，他始終也沒出現過，連在不在這個世界都不知道……”
　　“他為什麽沒有出現過？”季山青忽然問道。“他不是還給姐姐妳留了壹個信息麽？”
　　說到那壹條至今都沒打開的信息，就更奇怪了。
　　“他留下的影像，不知道為什麽，總說現在不是把信息告訴我的時候。我去了試了兩次，第二次人偶師明明站在那個影像的視野之外，那個影像卻也知道他就在附近，可真是怪了……”
　　在林三酒說到這兒的時候，她慢慢降下了語速；好像每壹個字，都是壹根漁網的線，正纏繞成型，壹點點勾起了海面下的壹個念頭。
　　“等、等壹下，”元向西小聲說。
　　在場幾人都不笨，除了壹個糊裏糊塗的大洪水服務商，此刻其余幾人的目光都撞在了壹起，好像跟他們的思緒壹樣，都走到了同壹個地方。
　　“莫非……”清久留皺起了眉毛。
　　將這句話補完的人，是人偶師。他的語調幾乎可以稱得上平淡；門下陰影裏，僅有壹點點微微的亮粉閃爍。“他遲遲不出現，是因為他知道我在妳身邊？”
　　……確實很有這個可能。
　　林三酒壹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情緒，被血流沖得手心皮膚發癢。她壹時似乎是高興自己看見了解決之道，壹時又恐懼起來了，害怕接下來的話壹說出口，會鑄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——她將那個念頭反反復復咀嚼了幾次，才終於鼓起了勇氣。
　　“我不是為了騙妳走。我不會拿妳的這壹件事來冒險……妳知道的。”她低聲說，“有沒有可能，只要妳走了，他就會出現？”
　　人偶師半邊臉上面皮壹擰，就像有暴戾凝成的刀尖，從他體內劃了壹刀似的。然而這壹點點神色轉瞬即逝，重新恢復成了壹片蒼白的死寂；隨即他就重新垂下了頭。
　　他說出口的話，也平淡幹枯得不像他了。“……那還有什麽意義？”
　　林三酒卻匆匆走上壹步，離人偶師近了壹點——方臉漢子伸著脖子看她的表情，就好像壹個主動請纓馴服巨蟒的傻子——她能感覺到，自己的臉上都因為激動而在發熱：“不，不是沒有意義，如果是這樣，那反倒好辦了！”
　　“宮道壹在我身上還有壹個安排，他不可能永遠不出現。”林三酒急切地解釋道，“我雖然不知道他究竟給我安排了什麽未來，但是從他的言下之意來看，那絕不是壹個易如反掌就能辦到的小事。這也就意味著，他會持續地待壹段時間。那麽——”
　　她壹擡手，指向了方臉漢子；在人偶師的目光被引到方臉漢子身上時，他喉嚨裏咯噔壹下打了個嗝。
　　“只要他在壹露面的時候，妳使用大洪水跳躍回來不就行了嗎？”林三酒也知道自己說得有點簡單了，擺了擺手，說：“當然，具體怎麽操作、怎麽不讓他發現之類的細節，咱們還得再考慮。但是主要的意思就是這個，讓他知道，妳去了另壹個世界，當他露面的時候，妳再回來。”
　　“妳知道有‘大洪水跳躍’，難道他會不知道？”人偶師擡起眼皮，冷冷地說。
　　“他知道也無所謂。”林三酒聳聳肩，自覺有點跟宮道壹耍無賴的本錢了。“反正這個方大哥說了，我除了繼續呆在這兒，哪也去不了——”
　　在方臉漢子小聲辯解了壹句“我不姓方”之後，她繼續說道：“要麽宮道壹就冒險來Karma博物館，要麽他就要放棄對我的安排，或者要無限期地把它延後。大洪水跳躍已經出現了，就不會消失，他如果要來找我，那就永遠都會有妳利用大洪水回來的風險。到時候就要看他怎麽決定了。當然，如果我們能提前察覺到他要來的話，那就更保險了……”
　　人偶師的面孔像冰塑壹樣，沒有半絲表情變化；反而是季山青這個時候開口了。
　　“姐姐，”他小聲說，“這個宮道壹無論是跟妳，還是跟人偶師，都有很深的淵源。考慮到這壹點的話，那麽在他過來找妳的時候，就提前壹步發現他，也並非沒有可能的事。”
　　“怎麽做？”林三酒立刻扭過了頭。
　　“妳上次不是已經把‘他鄉遇故知’在妳身上發動了嗎？”季山青沈吟著說，“就算不是它引來的故知，當這個故知與妳之間關系極深的時候，它恐怕也是會有反應的。我需要做的，就是將它的運作模式盡可能地破解出來……這樣壹來，在宮道壹露面之前，我們就可以讓人偶師回來等待他了。”